從學長到校長,持續傳承喜馬拉雅文化——專訪SMD校長汪秋天津

從學長到校長,持續傳承喜馬拉雅文化——專訪SMD校長汪秋天津


創古仁波切與SMD師生合影

汪秋天津(Wangchuk Tenzin),SMD現任校長。身為自SMD畢業的學長,他盡力於圓滿仁波切的心願,確保SMD的每位學員心中的佛法之燈,燃燒不滅。

受訪者:汪秋天津
採訪:阿尼蔣秋卓瑪、蔣揚
藏譯中:阿尼蔣秋卓瑪
文字整編:JC
照片提供:汪秋天津


*編按:汪秋天津:以下稱「校長」;阿尼蔣秋卓瑪:以下簡稱「蔣秋」。


我就這樣成為SMD校長

蔣秋:首先,請您跟我們分享,是什麼樣的緣起,您成為SMD的校長?

校長:我從2016年開始接任SMD校長,至今快滿五年了。

2016年,我在南無布達佛學院學習,距離畢業只剩下最後一年,期末考試還沒有考完,創古仁波切就召見我,於是我去了一趟瓦拉納西。

一見到仁波切,仁波切對我說,等我佛學院畢業就去當SMD的校長。那一刻我只感到誠惶誠恐,懷疑自己的能力是否能完成這項任務。我請示仁波切:「您真的覺得我有能力完成這項任務嗎?」仁波切對我說:「學校需要一個會英文與藏文的人,而你符合這樣的條件。之後你慢慢的去適應當校長,未來一定可以上軌道,你就盡力而為吧。」

我想,或許是因為我剛從SMD畢業的時候,跟學校的行政人員雪莉(Shirley Blair)一起工作過,主要協助她處理行政工作,譬如發電子郵件給學校的贊助者等等,因此仁波切才覺得我適合在學校工作吧。

創古仁波切與SDM教職員合影

蔣秋:我們《創古法雨》的讀者當中,有些人之前可能沒聽過SMD,請您簡單說明為大家說明一下SMD的現況。目前學校有多少名學生?師資和課程內容的安排是怎樣的?

校長:整體來說,學校各方面的發展都不錯,雪莉很努力在尋找贊助者,學校每年的經費也勉強夠用。教學上,學校老師都非常認真,也很關愛學生。其他的工作人員,包括廚師、清潔人員、照顧學生的阿姨們,每一位都任勞任怨,一切圓滿。

學校目前的學生人數大概有500多位;每年入學的新生大約有50到60名左右,其中包括來自寺院的男女僧眾。師資約40多名,學校工作人員包含廚師、清潔人員、照顧阿姨、學校守衛等,有40多位,教職員工總共加起來將近100名。

SMD的課程,與尼泊爾的教育系統Nepal Government Curriculum一致,主要的科目有尼泊爾文、科學、社會學、數學等。除了尼泊爾文,其他都是以英文授課。因為學校是由創古寺成立,所以我們也教授藏文。共計八個科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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蔣秋:之前我在尼泊爾的時候,寺院會定期派僧眾教導學生禪修,現在還會嗎?

校長:有的,每個星期六都會安排佛學課程。目前正規的教學科目中,也包含佛學內容,例如藏文課使用的教材,還有尼泊爾文課程是使用尼泊爾佛教協會的教材,教材包括:蓮花師大師、八大舍利塔、十二因緣等內容。

我們也會在每個星期六,邀請寺院的僧眾來傳授禪修,考慮到禪修課的特殊性,高年級和低年級是分開上的。如果寺院僧眾沒有時間,就由我或者目前任職的幾位僧眾老師輪流指導。


SMD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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蔣秋:新冠疫情爆發後,週六的禪修課改為線上嗎?還是暫停了?

校長:目前因為新冠疫情的關係,暫停了星期六的佛法禪修課。事實上,現在全校都改成線上課程,有些學生返鄉了。至於從寺院來的小喇嘛與小阿尼,小喇嘛都住在學校,所以我們會為他們上實體課;而小阿尼都住在尼眾寺院,所以學校派了五位老師過去授課。

外派教學的老師,都是我們學校的高年級畢業生,因為學校規定,高年級畢業後,有義務留校擔任一年的義工。學校現在也有幾名高年級畢業的義工老師。還有一些從學校畢業的學生,讀完大學、考上教師證以後,重新回到SMD教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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蔣秋:就我所知,2015年尼泊爾大地震時,學校有30%的建築物毁損,目前都修建完工了嗎?

校長:當年地震損毀最嚴重的,是學校的大會堂,學校大會堂是寺院每年舉辦觀音大法會的場地。大會堂所在的這棟建築物當中,還有學校的食堂、辦公室、八到十年級、高年級的教室、電腦教室等等,所以當時創古仁波切特別囑咐寺院總管喇嘛旺秋,請他先安排修復這棟樓房的工程,再去處理在地震中損毀的寺院。因為仁波切對學校的重視,所以重建時,將所有損壞的牆壁都打掉,必且加粗柱子和屋梁,更採用較堅固的材質,像是碳纖維,重建了學校樓房。


新冠疫情的考驗

蔣秋:新冠疫情對全球都造成了巨大的影響,SMD也遭受波及。因應疫情的變化,學校採取了哪些應變措施?特別是就我知道,SMD有許多孩子是孤兒,疫情期間學校停課,他們該怎麼辦?目前學校最需要的是什麼呢?

校長:學校因為疫情的關係,採用線上教學快兩年了。

疫情爆發的第一年,學生跟老師都不熟悉線上教學,畢竟之前沒有接觸過這些軟體,所以比較辛苦,是新的考驗。

第一次停課時,能參與線上課程的學生比例大概只有50%左右,因為我們學校的學生都來自貧困山區,比如:納爾(Nar)、努日(Nubri)、樽區(Tsum) 。2020年疫情爆發後,因為政府宣布停課,大部分的學生離開了學校,各自回到自己的家鄉。他們的家鄉沒有電,更別提網路訊號了,因此很多學生無法參加線上課程。

之後尼泊爾疫情稍為緩解,政府允許學生可以回到學校上實體課,我們就從高年級開始恢復實體課,先召回兩個高年級班級的學生,隔一週再開放兩個班級,以這樣的復課進度,慢慢的開放,到最後全校學生都可以回來上課了。

只是才剛開學過了三四週的時間,尼泊爾疫情再度反撲,政府宣布第二次封城,這次學校裡有很多學生決定不返家,選擇留在加德滿都的親戚或朋友家,因為這樣可以他們方便參加線上課程。目前學生參與線上課程的人數比例提高到90%,不過大約有十幾名回鄉的學生,沒有辦法上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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蔣秋:您提到學生大多是從山區來的,他們的家庭狀況如何,是不是比較清寒?

校長:是的,幾乎所有學生都是來自喜馬拉雅山區的孩童。他們經由寺院年長僧眾們和仁波切或仁波切的哥哥,評估其家庭狀況,才決定是否錄取。來自山區的孩子有許多人的家庭極為貧困,甚至有不少人失去了父母,孤苦無依,需要照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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蔣秋:孩子們在疫情期間如何上課?

校長:今年停課期間,為了方便線上上課,有很多孩子選擇留在加德滿都,想辦法借住在親戚或朋友,不像前年停課時,孩子們都家鄉去,他們回鄉經常要徒步走上七八天,分常辛苦。因為到目前為止政府還不允許學校開放,現在還是線上上課。

疫情期間,因為改成線上授課,許多教職員不用來學校。第一年我們照舊發放全額薪資,但隨著疫情越來越嚴峻,因為資金問題,我們不得不調整,減薪幅度大概兩到三成。疫情是天災,校方更有義務照顧我們的教職員。因為老師需要線上教學,工作量比較大,因此減薪兩成,其他工作人員減薪三成左右。另外,雖然不能到校上課,為了讓學生可以自修,我們照常發放新學期的教材和文具,學生只要來到校門口,就可以領到新學期的書本。


我們的學生努力傳承喜馬拉雅傳統文化

蔣揚:請問SMD的學生畢業後的出路,他們是會回到各自的家鄉?還是留在加德滿都工作?

校長:部分的畢業學生,他們的親人可以協助他們繼續就讀十一、十二年級,所以他們離開SMD,各自踏上人生新的道理。部分經濟有困難的學生,我們學校設有「高年級留校一年的義工計畫」,學生在畢業之前可以申請留校一年,我們會將提出申請的學生資料,放入高年級義工計畫的名單中,並且對他們進行師資培訓課程。

培訓課程結束之後,學校則會留下5名學生,安排他們協助學校辦公室或前台的工作,其餘的則指派到大多到各個寺院當老師。

尼泊爾有些寺院也創辦了資助貧困學生的學校,譬如努日(Nubri)山區一位堪布創辦了一所學校,距離我們學校大概有兩個小時的車程,那個學校我們也派了兩三位學生過去。措尼仁波切(明就仁波切的哥哥)建立的阿尼寺院也有開辦學校,我們也派了一兩位學生過去。今年也派了一位學生去往格魯派的科槃寺(Kopan Monastery),因為他們開辦了一間招收小喇嘛的學校。

這些高年級學生到各個寺院當老師,服務滿一年以後,我們學校會贊助他們就讀十一或十二年級。因為SMD本身沒有十一、十二年級的班,他們可以依據個人的興趣愛好,選擇到其他學校,就讀自己喜歡的科目。

尼泊爾有一個三年制的健康助理職業教育制度(Health Assistant, Three years vocational education),修讀畢業的人可以拿到證書,我們有會多學生會選擇就讀職業教育,因為畢業以後可以到偏遠山區開診所。不久前尼泊爾新聞有做過一則報導,有一位從Health Assistant , Three years vocational education畢業後,選擇到偏遠的努日地區開立診所,很多山區的民眾步行兩三個小時到她那裡就醫。另外,也有很多學生畢業後,到山區當校長或老師。總之,從我們學校畢業的的學生,除了去國外唸書的,大部分人都選擇服務尼泊爾山區的住民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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蔣揚:就我所說,SMD畢業的學生都學佛,您覺得他們跟其他人有什麼不同嗎?

校長:創古仁波切創辦這所學校是在1987年,當時仁波切辦校的目的,是希望學校在傳承喜馬拉雅傳統文化和現代課目間可以兼顧,因為當時有很多學校,但沒有一所學校可以同時學習喜馬拉雅傳統文化和現代課程,所以仁波切創立了SMD。

當時,仁波切寫了一首詩,主要的意思是,「如果現代的課程像眼睛一樣,那麼內在的心臟是喜馬拉雅的傳統文化」。為什麼喜馬拉雅的傳統文化是心臟呢?原因正是喜馬拉雅文化離不開佛法,而佛法是給予我們一生安樂的基礎,因此我們必須將喜馬拉雅文化好好的保存下來,也就是將自己的言語和文化傳統——也就是佛法——要深植在心中。
從我們學校畢業的學生,不但對現代學問有所涉獵,同時也都很努力傳承佛學與喜馬拉雅傳統文化,並且都有一顆善良利益他人之心。他們圓滿達成了仁波切的心願,我們聽到很多人說過,我們學校的學生真的不一樣。

我們寺院的堪布秋嘉,去年從家鄉回到加德滿都,告訴我學校給予的佛學課程非常好,希望我們要再接再厲,因為他這次回家鄉努日,發現2015年尼泊爾發生大地震以來,由於基督教協助捐助物資,所以基督教在尼泊爾慢慢的興盛起來,山區的人開始信仰耶穌,但從我們學校畢業的學生不會改變信仰。堪布秋嘉很開心,學校平時開的佛學課非常受用,對學生的影響很大。


校長工作帶給我的體悟

蔣秋:您擔任校長已經快五年了,有沒有哪件事情是印象最深刻的,比如最高興的、最難過的或是最生氣的事情?

校長:沒有什麼感到難過的事,主要是我們學校的環境溫暖,學生個性乖巧,大家普遍認為我們學校的學生素質很好,也許是因為在仁波切的慈悲關懷加持下,也可能是因為學校屬於佛教體系的關係。很多從國外來這裡支援教學的人都驚訝於我們學校的學生這麼乖巧,他們很少看到學生吵架。

學校的整體氛圍和平安寧,我們工作起來很開心快樂。很多來學校當義工的人也跟我們説,學校環境讓他們很開心與平靜。這裡的學生大部分都是來自喜馬拉雅山區的孩子,他們比較單純溫和。

不過對我個人來說,像我這樣的出家僧人,要去管理一群在家居士,有時會遇到一些困難,主要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,導致工作出狀況,這時候我會請他們到辦公室,再次重申學校的規章制度,與他們進行溝通。只是有時候我講話比較直率,可能一不小心在語言上傷害到別人。我時常會提醒自己,要學會與他們的溝通方式,要避免傷害到他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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蔣秋:有沒有哪一位學生令您印象特別深刻?

校長:因為我主要負責管理校務,平時跟學生相處的時間很少。不過每年新生入學,看到那麼小的孩子沒有父母親,家族裡的親人千方百計從山區將他們送到學校來,這些親人的家境也非常貧困,卻依然願意為了孩子的教育而奔走,我的內心很感動,所以我也提醒自己,一定要盡自己的所為孩子們多做些什麼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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從SMD學長到校長

蔣秋:您也是從SMD畢業的,從學生到校長,您的心路歷程是怎樣的?

校長:當學生的時候沒有什麼壓力,是我人生中最快樂的時光,因為在學生時期,我們只要做好自己的功課就可以一直玩。

可是當校長就沒有那麼簡單了,需要顧及很多人的立場,處理事情的時候更需要全面的、反覆的思考清楚,再下決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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蔣秋:您在管理校務之餘,如何自我精進修行?

校長:我將管理校務當成修行,在工作過程中,我保持動機清淨;對待學生和老師能夠全方位的照顧,並且帶著利益之心,盡量做到沒有私心,也提醒自己不能有太多自我的想法。如此,自己會很開心,工作也會很順心,別人看著也安心,所以這算是我的一個修行。我不會一直想著過去做了什麼,未來要規劃什麼,把握當下才是最重要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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蔣秋:意思是,您將校長的工作當成一種自我的修行?

校長:是的,而且我要求自己做事一定要盡量做到無私奉獻,我是在執行上師的命令,對於我來説,實行上師的指示就是修行,因為上師交代你做的事,一定都是善緣,上師絕對不會要我們做不如法的事,所以我認為學校的管理就是自我修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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蔣秋:我們小時候都會想像自己長得大以後要做什麼工作、成為什麼樣的人。如果不當校長了,您有什麼特別想做的事或工作嗎?

校長:我在佛學院就讀的時候,希望畢業以後可以留在佛學院當助教,助教的工作有助於我溫習自己學過的內容,不會輕易忘記,但世間的一切,不會全不按照自己的規劃。


這一切都是仁波切的恩德

蔣秋:對我們的上師創古仁波切,你有什麼話想說?

校長:像我這樣從小在SMD就讀的學生,每年都有500多位。原本我們可能一生都要在山區度過,感覺人生沒有太大的希望,但因為創古仁波切成立SMD,讓我們可以上學,從此有了改變命運的機會。

到目前為止,從我們學校畢業後,到國外留學的學生,人數超過六七十人;也有很多學生,在我們學校念完十年級之後,藉由我們學校的贊助,繼續念十一、十二年級或大學。畢業之後,他們在尼泊爾當地從事醫護、老師、校長等工作的學生非常多。很多寺院缺乏師資,也是由我們這裡指派過去任教。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仁波切的恩惠。
我相信每位畢業的學生們,都會繼續延續仁波切的心願,利益更多的眾生,我們也都祈願仁波切長久住世。


行有餘力,請幫助孩子改變命運

蔣秋:最後,您有什麼話想對《創古法雨》的讀者說的呢?

校長:《創古法雨》的各位讀者朋友,我堅信各位在佛學上,很努力精進修持。我祈願各位,未來若有機會,請你們多協助像創古仁波切成立的這樣的學校,因為這對於一個有困難的小孩來說,是改變他命運的大門,不論您贊助的金額是5元10元,一定都不會浪費,都會被用在所需之處,所以不管您在台灣、香港或任何地方,都可以透過世界各地的創古中心贊助我們。

當然,不只學校,各個創古寺院也很重要,因為佛教的興盛取決於僧團,而僧團聞、思、修的地方就是寺院,所以請各位若有因緣,也能夠多多護持寺院。謝謝大家。

汪秋天津

汪秋天津(Wangchuk Tenzin)

(SMD現任校長)

1995年入學SMD,四年後進入寺院。在十年級畢業之前,一直擔任學校的行政助理,因此瞭解學校的概況,發現寄宿學校的運作方式與寺院截然不同。

汪秋天津曾與另一位學校員工被選上,前往達蘭薩拉,參加與弱勢族群相關的人權討論會。這個討論會的贊助機構包括挪威北歐紅十字會學院( Red Cross Nordic United World College),還有為在印度的難民建立的學制系統。

完成十年級的課程後,汪秋天津首先在寺院服務,接著到SMD服務。2008年,在還沒有進入創古仁波切所創辦的佛學院之前,他圓滿了四加行的修持。就讀佛學院的時候,汪秋天津也曾擔任仁波切的侍者,陪同仁波切前往各地弘法。

身為佛學院的畢業生、一位學者,汪秋天津對於佛陀的教導學識淵博。他盡力於圓滿仁波切的心願,確保SMD的每位學員心中的佛法之燈,燃燒不滅。

©Thrangu Dharmakara 2023