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你可以抽一天幫幾個小孩上課嗎？講深一點沒關係，例如痛苦的根源是什麼？什麼是煩惱和我執。」

聖誕節前夕，姊姊全家回台度假，住在三哥家，她聯繫我希望抽空為她幾個（五個）小孩和三哥的幾個小孩（四個），講講和心有關的課程和禪修。

場面失控了

我其實跟這一大群小侄子姪女不太熟，也算是第一次帶小孩的課程，心裡頗為緊張。但想想至少養過兩隻貓（也是從小養起），心想都是小生物，應該不太難。帶著輕鬆的心情到了現場才發現，這幾個從9歲到14歲的小孩，根本是一群猴子。（還好沒有全員到齊……）

「來來，坐好，自己拿墊子。」泰然自若、指揮有度的姊姊轉頭看著一臉驚恐表情的我說：「需要我在現場嗎？」我心中很快閃過一個念頭：如果母猴不在，這群小猴還得了？！但畢竟有著一種身分在，我毅然回絕她：「呵呵，沒問題的。」接著門就嘎然關上了。

獨留坐在失控現場的我，妄念紛飛：「如何控制現場？他們想聽什麼？他們聽得懂什麼？他們為什麼一直動來動去？我是否該向上師祈請⋯⋯？」我發現這群活蹦亂跳的小猴子已經佔據我整個心靈。說真的，開始的十分鐘，我大概都一直在傻笑，然後一直重複學我姊姊的口吻說：「來來，坐好。」（當下我發覺，這是我長這麼大第一次如此思念我姊姊。）

玩遊戲吧！

「我們來玩個遊戲，能坐著不動的請舉手？」終於有反應了。接著我們漸漸進入狀況。「身體不動，眼睛不動，舌頭不動……三十秒。」我緩緩地說。正要開始計時的時候，最小的那個（9歲）看著我說：「是『眼神』不動對吧？」「嗯，也可以這麼說。來……」

另一個接著說：「可以眨眼嗎？」「可以，自然就好。來……」接著一個嬉皮笑臉地說：「舌頭不動是什麼意思呢？」「嗯……就是不要說話的意思。謝謝！」

妹妹（12歲）一直不太說話，她看似心不在焉，但是可以感覺到她有一種特別的專注力。禪修之後，就聽她說：「身體可以靜下來，但心裡會東想西想。」「那妳都在想什麼呢？」「家裡的貓。」這時好不容易稍微安靜的孩子們，像是飢餓的猴子看到一大串香蕉一樣，又開始七嘴八舌、東拉西扯興奮地說：「籃球！」「蛋糕！」「ooxx」（好像是一些電動的名稱，我完全聽不懂）。

「吉他。我在想著我的吉他。」最大的那個（14歲）比較沈穩地說道。我聽姊姊說他很愛彈吉他，還得了獎。「很好！」我發現孩子們的心很清晰，靜的時候很靜（其實坐了約三分鐘，不錯），自然身體也打直的，有的眼睛微微張開，透徹地看著前方。「這是第一個遊戲，三種不動，也就是身體、眼睛（最小的那個又打斷我說是『眼神』不動）還有舌頭不動，身體靜下來了，就能夠比較看得到自己在想什麼。」

快樂的小猴子

正當我想進入第二個主題，問問小孩生活中有什麼痛苦和快樂的事情時，大的那個說：「我有一把吉他，」我說很好呀。「我想要有第二把、第三把，我想要更多，然後之後多的可以賣掉，又可以買更多把。但是問題是，我得不到那麼多把。」帥帥的他講話很快，一口氣說完。

「這是一種痛苦吧？想要卻一直得不到。」我想剛好切中主題。他聽完輕輕點了一下頭。「你們還有些什麼痛苦呢？」一個大聲說：「我的蛋蛋被踢到！」（好痛！）就看所有小男生都用力點頭。「還有考試考不好。」等等。

「不錯！你們都對痛苦有了解。接著問你們一個問題：剛剛提到的那些痛苦，有什麼不同？」問完我擔心這問題有點深了，沒想到愛彈吉他的那個說：「很簡單呀，一種是身體上的，一種是心理上的。」然後說完其他全都深表同意地點頭（他們真懂嗎）。我看妹妹還是沒有說話。「妹妹，妳有什麼痛苦嗎？」「沒什麼耶。」她一邊回答，一邊還在跟哥哥打鬧，好像覺得這個問題太簡單了一樣。「為什麼沒有什麼痛苦呢？」我追著問。「因為我沒有什麼期待呀。」（好深奧喔！）

「什麼是快樂呢？」我一說出大家又興奮地發言。「聖誕節拿到禮物！」「吃到蛋糕！」「ooxx」（又說出一堆我聽不懂的東西，好像是卡通人物之類的）。

藉機教育一下，我認真地說：「嗯，一般的快樂也是一種痛苦喔。因為……」還沒說完，那個喜歡強調「眼神」用詞的又插嘴了，就看他瞪著「很有眼神」的大眼說：「就像是明天聖誕節的禮物打開之後，快樂就沒有了。而且，明年也不知道還會不會有禮物拿。」（為什麼現在小孩的領悟力都這麼高？）

「說得很好。因為一般的快樂都很短暫，而且都會改變。這叫做『壞苦』。」這時我看妹妹也停止了打鬧，變得很專注，好像對這個從沒聽過的「壞苦」的名詞很有興趣。「還有，就像妹妹說的，不要有太多的期待，就不會有太多的痛苦。你們都很棒喔。」這時我拿出念珠，兩手開始快速轉繞念珠說：「就像是這串念珠轉動停不下來一樣，我們的期待太多的話，會讓人不平靜，也會讓人痛苦。第一個不動的遊戲，就是先幫助你靜下來。」小猴子們看著我高高舉起的念珠，開始放慢轉動的速度，逐漸趨於穩定。

「我覺得」這時，那個有著刺蝟頭的（12歲）發表想法了。「快樂就是把東西和其他人分享。」這講得真好，我也進一步解釋了一番，尤其希望大的那個慢慢知道，擁有很多吉他的想法並不是壞事，但是不要過度期待，珍惜擁有的一把吉他，如果有多就跟其他人分享，送給別人，讓自己和別人都很快樂。

更多猴子！

這篇文章快要寫到尾聲時，又收到姊姊簡訊：「應學生要求，希望可以加場。請問你有空嗎？」


「我和三哥出去吃飯，小孩全交給你了。」

「一共九個。」

我還很無聊地還算了一下那幾個頭，真的是九個！